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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5日 金曜日 MGN】
“这段时间疏于问候了,大隈专务。您看起来气色还是那么好。”
“哎呀瞧你说的,”对面男人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皱纹中都流露出温和的笑意来,“我这边才是,这么忙的时候叫你过来,很困扰吧?”
“您说笑了,被专务您点名可是我的荣幸。”
佐伯克哉笑弯了眉眼,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头发柔顺地垂在耳侧,听着身后秘书近乎悄声无息地退出房门之后办公室实木大门闭合的咔哒声。专务董事的办公室他当然不算陌生,眼前这位特地坐到对面的会客沙发上的中年人的心思他其实也算不上是猜不到些许。只是虽说佐伯克哉从来对所谓藏拙不屑一顾,可从他上次在MGN当场掀了高岛常务的盘子,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是埋头于Buyers、MISUZU、以及其他各大商场的合作业务之中——当然,还有一些占据大量精力的重要的私人事务——总之,在并无什么特别名目引起大隈注意的前提下,这一份邀约的时机确实比他预料得要早了不少。
他展露出几乎可以仅凭此就拿下订单的、专属于王牌销售的诚挚笑容,一边思索一边下意识说着客套话,“之前在诸位董事面前那样失礼,我还担心是否让您觉得我过于冒进了……”
“年轻人有进取心是好事,何况你拿出的提案确实行之有效。”大隈的双手轻轻扣在沙发扶手上,“这段时间的业绩报告我都看过了,进展得比我想象的要出色得多嘛。”
“您过奖了。”佐伯笑容不变。
“不要太谦虚了,说真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这是你这样刚进社会几年的小伙子临场应变出的解决方案。面对问题首先想到的不是推卸责任而是试图解决,这种心气本身已经难能可贵,更何况你又是这样优秀的人才……居然让这样的人才蛰伏在菊池,作为母公司可真是汗颜啊。”
“不敢当,我只是尽到自己工作的责任罢了。”佐伯克哉眯起眼睛,试探道,“即使问题不是出在我菊池八课,作为protofiber和sunrise销售的承办方,提供解决方案也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销售只是动动嘴将商品卖出的中转而已,项目能有这样勉强拿得出手的成果,根本上还是贵社商品本身出色的关系,是大隈专务您和御堂部长的功劳才对。”
不知是否是错觉——只是并未出乎佐伯意料地,听到他吹捧的大隈身体前倾,露出了更富深意地笑容,“唔,在你这样的年龄、做出这样的成绩,还能有这么谦逊的态度,这可是连御堂君当年都做不到的啊……怎么样,佐伯君,愿不愿意到MGN来呢?”
佐伯克哉挑起眉:“请问,我可以将这视作挖角吗?”
“你或许已经知道了,我个人是很喜欢发掘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大隈这样说着,缓缓直起腰,“日本啊,是个论资排辈的国家,但是MGN是外资,只要真的有能力,对年轻人的提拔即使出格一点也不会有太大阻碍。关于这件事,呵呵,就像御堂君,”他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三十岁的部长……当然,御堂君也是很有能力的,你可不要怀疑这一点。”
“…我对御堂部长向来是敬重的。”佐伯克哉恭敬地半低下头,原来如此,他心里想。可是为什么?
大隈闻言满意地笑起来:“说实在的,在开发部的申请上签字的时候,我还是很有些犹豫的。毕竟你们菊池八课以往的业绩实在说不上出色啊……但你用事实说服了我和董事会,佐伯君。我听说了,‘如果将protofiber像以往那样交给一课,一课为了证明自己此前的营销策略没有问题一定不会采用其他的营销方式,这样protofiber就会重蹈sunrise的覆辙’,这也是你说的吧?”
“一时狂言,怎么好让您听到,”年轻人看起来吃了一惊,漂亮的眉眼像带着点羞郝似地垂下来,“我当时无礼地闯进御堂部长的办公室,还以为会惹他生气了。”
“御堂君也是年轻,你们年轻人看年轻人,就不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像看自己的孩子辈一样。你们啊都是一类人,有决断,有胆识,判断力和行动力都很强。佐伯君,像你这样的资质,留在菊池那样的小公司实在太屈才了。不如考虑一下更大的舞台如何?像MGN这样,更能让你放手施展开的地方?”大隈顿了一下,“当然,我也不是逼你现在就做决定,这样未免显得有些太强硬了,只是就算坐在专务董事的位置上,你这样的人才也是十分罕见啊……”
“哪里哪里,像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得到您如此的器重。”佐伯正了正坐姿,露出了一模一样带着深意的微笑。“——不嫌弃的话,请就这件事让我们进一步讨论一下吧。”
在秘书的引路下在空旷的高层走廊里去往电梯间的路上,佐伯克哉正巧遇见了迎面走来的御堂孝典。那人不期然地从拐角信步转来,项间系着的真丝领带将落日余晖顺着他的鞋尖镀在纯金色的回廊上,长睫矜贵地垂下去,目光锐利平直。
秘书见他过来,忙退到侧边,低头行礼。他颔首致意,却见佐伯还梗着脖子,不免微微颦起了眉。
佐伯克哉微笑起来,一丝不苟地压下头颅。夕阳洒在他西装领子包裹不住地那节修长颈子上摇摇晃晃,像一只火中爬出的蝾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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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5日 金曜日 港区】
“御堂先生喜欢站在窗边看风景?”
御堂孝典抿了口酒,酒杯还没放下,背后刚洗过澡的那男人的吐息便在声音之前就冷不防凑到他脖颈上。明明是条会咬人的恶犬,走路却悄声无息地像只野猫,御堂轻声叹了口气,将酒店浴袍松垮地领子紧了紧,“说喜欢……倒也没错。”
“像猫一样啊。”
看来自己会觉得与这男人配合默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御堂闻言不禁失笑,“真失礼啊,那种说法。”
半个月前,他和佐伯克哉做了。
这听起来是短说短不短、说长也绝不算长的时间,只是这段日子公务忙得紧,即使是御堂也要感叹幸好他之前误打误撞把sunrise企划送了出去、否则怕不是要连轴转——托了急剧增加的工作量的福,他们真正独处的机会其实也没有几个晚上。
那男人在他背后低声呵着气:
“说起来,部长办公室也有很大的落地窗。”
御堂没有扭头,只是眼睛向后瞟了一眼,看着暧昧的橘黄色的夜灯中,那头灿金色的乱发趁着墨绿的天鹅绒遮光帘,随着体温出现在视野的边角。
和佐伯克哉做爱的感受,老实说并不坏。
这当然不是指对方的技术或者尺寸问题——虽然在这些方面即使以御堂的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他还算是个令人满意的床伴——只是佐伯克哉那样狡猾自负又狂妄乖张的男人,原来在接吻的时候,也会露出那样犹豫又软弱的神情的。
——那是个悲伤、又歇斯底里的吻。他的手攥住他的衣袖,眼神却躲在眼镜后面,试图逃离。
所以御堂孝典当然不会放他盯上的猎物逃走。
“……又不是我设计的。不过,不讨厌也就是了。”
御堂叹了口气。这男人说话东拉西扯,他自然也清楚不过是佐伯对谈起白天被大隈叫去MGN所为之事的变相拒绝。其实也无非就是挖角——虽然在这个世界中佐伯专对务数次无礼,但以御堂这个多年爱将的了解而言,看出大隈欣赏对方的才华也不是什么难事。如若只凭一个虽然大获成功但销售期还没结束的protofiber都能把原本籍籍无名的子公司新人抬进MGN,那么在sunrise企划进展顺利的如今,董事会想着给佐伯些甜头更是理所当然,就算御堂自己,也并非没有被许诺什么画饼——他想起下午和大隈的谈话,堂堂专务董事,字里行间居然满满都是挑拨两个加起来才有他大的、“不睦”的年轻下属之间的关系。事到如今,御堂也已感觉不到什么失望,只觉得可笑。
只是他并不觉得大隈对他的许诺是什么需要对佐伯保密的事情。同样的,他也并不认为佐伯会以为他想不到大隈找他、乃至于把握时间让两个人可能在走廊见面的用意。但佐伯这样刻意回避,却只令人觉得烦躁。
“和您非常般配呢。”
这么说着,男人从身后抱上来。这么惯着他下去并不理智——他张口,却问到:“……佐伯,想看同样的风景吗?”
“比起那些,我更想看着您。”
还带着沐浴湿气的身体紧紧贴上来,御堂本以为这男人又在想些什么下流事,佐伯却难得地只将头埋在御堂肩窝里,像嗅着他味道似的深深吸气。御堂被那头乱发刺得发痒,下意识挣了挣,却被搂得更紧。与支配或暴力毫不相同,那双手臂小心翼翼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透入皮肤侵入血脉占据胸腔,御堂甚至有些窒息了。
“……不逃走吗?”
虽然这么说着,可这男人却分明擅自抱得更紧了。御堂轻轻抚摸佐伯梏在自己腰间的手指,等到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他扭过头,看向佐伯克哉藏在镜片后的蓝眼睛。
——可他无计可施,因为爱情降临在他头上——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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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5日 金曜日 港区】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说出我最想听的话呢?
佐伯克哉没有回答。他用额头试探着触碰他的后颈,像是无信者轻轻抚摸一块祈祷石。
他沉默了一会,说:
“……啊。我现在,可以去死了。”
他听见御堂嗔骂一句。他左手仍然搂着御堂的腰,右手指尖顺着浴衣前襟一路滑上来,包裹着御堂握着酒杯的手。御堂也没使力,只是看他带着自己的手和酒杯递到唇边,就着御堂的手喝干了杯中的残酒。
“等我死之后,御堂先生就可以把我埋在葡萄藤下,让葡萄来泡我的骨头了。”
御堂没有反驳,也没谈起别的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笑道:
“容我指出一点,佐伯君,以葡萄藤的需水量,只怕你的骨头没法泡,反倒要被吸干了。”
“那不正好。”他喉咙滚出几声笑,“不知用吸干我骨头的葡萄酿出的充满我味道的酒,御堂先生喜不喜欢?”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御堂反扣住他的手腕,借着力道转过身。他们的脸分明离得那么近——近到御堂的睫毛数目都清晰可见,呼吸如同附在佐伯耳边低吟;却又偏偏离得那么远——远到夜风竟能偷入那空隙撩起御堂的前发,佐伯甚至能将那人脸上绽开的、御堂孝典式傲慢锋锐的笑容收入眼底。
他主动投向他,在他唇边轻轻吐气:“我现在就能品尝你的味道——”
呃呃呃呃呃呃好喜欢最后相处的告白,可怜的佐伯最终终于在自己的悲怆情感下和御堂先生走在了一起,好喜欢